-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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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云起时(三)

经历了“约谈事件”后,林予阔发觉她对宁和谦的看法变了些,生出了一些亲近感,以及多了几分好奇。她从前总觉得宁和谦太过严厉,见她厉声斥责学生比见她的开怀而笑的次数要多上不少,因而害怕主动去找她交流。 

 

宋一维可不似林予阔那般顾虑重重,她像是有用不完的能量和热情,总爱隔三差五地在课间或午休时去找各个她喜爱的老师聊天,或者“死缠烂打”地逮住老师问问题。她很想拉着林予阔一起去,但是林予阔总怕自己会烦扰到老师而不愿同行,几次下来,宋一维也就作罢。 

 

不过,如今的情况可要稍作改动。某天中午,英语课代表宋一维和语文课代表林予阔同行去办公室送同学们的作业本,因为两位老师的办公室隔了两道门的距离,她们总是暂时各奔东西,等都交完差了再一同返回。林予阔迅速地放好本子,在她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袁梧青刚欲开口问话之前,就又迅速离开了。 

 

“一维,一起!” 

 

林予阔及时叫住了将要敲门的宋一维,后者错愕了一秒,旋即领会了好友的意思,顿时兴高采烈,就差挽着她的手一起蹦进门了。 

 

宁和谦闻声抬头,露出了笑颜:“稀客呀予阔,难得见你和一维一起来我这儿送作业。” 

 

宋一维放下本子,走到旋转椅后笑嘻嘻地给宁和谦捏起了肩:“送作业是顺带,唠嗑才是正经,这不今天多了个人一起唠嗑嘛!” 

 

“可以的,以后常来呀。”宁和谦被宋一维逗笑,竟露出了两颗虎牙,笑意迎面映入林予阔的眼帘。 

 

林予阔有些呆楞,她熟悉自家好友的社牛特质和大大咧咧的性情,却也是头一次发觉她和老师的关系能这般亲密。换做她自己,林予阔觉得她从来没敢想过能和哪个老师搭建如此亲切又自然的关系,一时间竟生出了些莫名的羡慕和向往。另一个令她愕然的事情是,在这样场景下的宁老师,竟然有点,慈祥。 

 

慈祥,这个骤然跳进林予阔脑海里的词让她觉得颇为有趣,她也开始搭起话来。 

 

“好了,回去吧!又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了。”宁和谦要赶人,这话说的是宋一维,她调皮一笑,又挪回林予阔身边。 

 

“嗨,常来啊常来,这两个姑娘多好呀,哪像我那个没脑子的课代表,要找他的时候找不到人,不想睬他的时候老在我眼前晃悠,真没个眼力见儿。”对桌的付康很适时宜地摘下耳机,如是感叹,“你俩正好帮我把卷子拿回去发了吧,你们考得都不错,之后分班考也好好发挥哈!” 

 

“得了吧康哥,您老把人家的课代表当工具人,现在又白赚了一个,当然乐了。”宋一维倒是谁都敢怼一嘴,皮完就一把拽起卷子,拉着林予阔跑出去了。 

 

“哈哈哈哈真好玩,我每次去找谦谦,最喜欢的事就是和康哥拌嘴了。” 

 

“你真行啊!不过确实蛮好玩,我决定以后常来!” 

 

十四岁的小姑娘正处在灵动的青春时期,她们或许有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淡淡愁绪,却也饱含着对新鲜事物和美好愿景的好奇与向往,奔跑在楼道间笑语盈盈,浑身上下无处不散发着一股纯粹的少年气息。 

 

初秋的风与夏末的风交班,承接了存有余温的夏息,再覆上它独有的微凉,与恰到好处的劲爽。教学楼窗前的杏树嗅到了秋风的味道,随之裹挟着飘摇,为添金缕衣做尽了准备。它们窸窸窣窣地低语,窗内少年的笔尖亦不断摩挲着生生不息的复印卷,日复一日。 

 

还好,这样的生生不息并不会遥遥无期,富有想象力的少年们,总将把日子过成诗画,在繁琐枯燥中寻得他们真实的乐趣。笑语欢声常充盈在教学楼里的各处,就连办公室里已然闯进纷繁社会几经年的长辈们,也常常被小辈们的欢乐感染着,露出别有一番风味的爽朗笑意。 

 

宋一维定是这欢乐气氛的领头羊,日子久了,连带着林予阔也逐渐开朗起来,一回生二回熟,便是与宁和谦也越发熟络了。谨慎的学生变得主动,常去请教问题,也接得起玩笑打趣;本就对她青眼有加的老师在领略了她工整洁净的错题本,和她始终恭谦踏实的态度后,更是对她赞赏非常,自然投入了更多关注。不过,让宁和谦还未曾想到的是,这样的学生同样也会带来一些在意料外却在情理中的问题。 

 

俗话说,能者多劳,这句话倒是在林予阔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她一来管得好自己的学业,即使不参加任何补习也能相对维持不错的成绩,在过去的年岁里,总是稳在上游水平,三好学生之类的奖状已然叠着有些厚度;二来积极能干,性格谨慎不多话,力将能力范围内能达成的事做得尽善尽美,很难不得到老师的青睐,一个个职务任务也就这样接连往她头上加。年级低时还能应付自如,随着年级一层层往上走,课业渐渐繁重,她感到有些吃力了。 

 

十月是学校的公益主题月,中旬时会举办一年一度的义卖活动,全校全员都会参与其中,各司其职。林予阔是班内的宣传委员,负责自己班级义卖摊位的前期宣传工作和准备工作,虽然还有文娱委员辅助,以及画工不俗的宋一维帮忙绘制海报,可重担还是歪倒在她的头上。偏又临近那重中之重的分班考,各科都加紧了复习迎考的步伐,文科的背默事宜更是繁琐,作为深受班主任器重的语文课代表,林予阔还得抽出时间组织同学们做加料版“每日一默”,并且找同学一起帮袁梧青批改。 

 

以往这点顺手之事并不令林予阔烦恼,她只觉得自己既深受信任,必得做好这些“差事”。而今,当许多事情全然堆到一起,把她自己的时间挤得所剩无几时,她头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什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可纵使这般,她也只是默默干着自己责任内的事。 

 

“遥遥,佳佳,你们批这几组的吧,还有萧萧,批……” 

 

林予阔照常分配着“每日一默”的本子给几个同学一起批改,却猝不及防被打断。“予阔,我现在得复习词组,昨晚没来得及背,我怕一会儿默砸了,今天不能帮你了,抱歉。” 

 

“啊予阔,我和佳佳得去宁老师那儿一趟,抱歉也不能批了哈。”于遥说着扯了扯刚欲接过本子的郭易佳,旋即拉着她一起出了门。 

 

“真是的,又推脱,哪会一去去一个中午啊!”宋一维抢来半叠本子,忿忿道,“她们就是不想批,直接说就好了,不情不愿的,当时不是自己说要帮忙的吗!” 

 

“快分班考了,她们想多留点时间复习,也没错。”林予阔与宋一维并肩坐下,快速批起了默写。 

 

“哎呀,那你也要时间复习呀,你可比别人忙多了。袁老师也真是,什么活都给你干,都这个时候了,学不学都看个人,哪需要我们帮他们批默写啊!”宋一维撇嘴,满脸不乐意。 

 

林予阔只是默默叹口气,飞快地划着勾勾叉叉,脑子里同样忧心着新一轮的英语默写。她本就没有天生的好记性,这轮要穿插着默上学期的语法点,因为近日事务众多,她还来不及复习多少。 

 

果不其然,默写的结果并不好看,在接连两次正确率不到70%后,不仅林予阔慌了,宁和谦也怒了,因为全班都默得一塌糊涂。 

 

“v.+adv. be+adj都不记得,你们学一年忘一年的啊?我10岁的女儿都知道run fast, 哪学来的fastly? Lynn,你也不知道啊?” 

 

冷不丁被点名,林予阔倏得一抖,悻悻低下了头。她听到粉笔碾上黑板的声音,同学们气都不敢喘一声,粉笔敲下最后一个带着力道的点时又听见宁和谦说:“黑板上这些出错的,一条抄20遍!” 

 

可怜了这天的值日生,不费点劲儿是肯定抠不掉这嵌在板面上的字了。 

 

更可怜的是林予阔,她在课后被宁和谦叫住,把她的罚抄数目翻了个倍。她还要为签名一事发愁,她怎么也想不到,短短几周,她要为这件放往常是随口一提随手一做的事情犯难。 

 

林予阔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把本子拿给林父签名。于是就有了英语课代表宋一维满心疑问地去向林予阔“讨债”,看见她的好友和默写本大眼瞪小眼的一幕。哦,默写本没有眼睛,但林予阔总觉得某人会把她瞪得发毛。 

 

“你……没签名?”宋一维颇为同情地看了一眼林予阔,随手摸出她昨天在英语课上写的小字条,看这硬实又飘摇的字迹,无不透露着写者当时的慌张。字条上只有四个字。 

 

“大气谦和?”林予阔不解地摩挲着被好友写得凹凸不平的纸。 

 

“……倒着读。” 

 

林予阔咽了口唾沫,她也对昨日宁和谦的光火心有余悸。“你其实可以仿签的,虽然听起来不太好,但是……很多人都这么干过,其实我也有过。我觉得吧,这个签名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老师哪有功夫细查。”宋一维献出一计,但没指望她这老实的好友能认同。谁知林予阔摸出一张草稿纸,上面零零散散写着几个相同的名字,她摊牌:“其实我昨天自己试了一下,但总觉得不太像,也不太敢写……” 

 

“不会吧?我看着倒蛮像的,要是你这个练书法的都仿不像,谁还仿得像啊!”宋一维拿着草稿纸和林父先前的签名细细对比,“唉?要不我试试。”她说着便拿起笔仿了起来。 

 

林予阔凑过去看:“好嘛,你写的比我的还像。” 

 

“你爸这名字还蛮好写的呀,比划利索不绕,比我妈妈的签名好写多了,她那行云流水的草书我可是练了好久才勉勉强强写得出来。”宋一维转了转眼珠子,“真没事的,你信我,老师肯定不会发现的。你要是真的担心,我帮你写!” 

 

宋一维看林予阔还犹犹豫豫不做决定,一把夺来她的笔:“哎呀,签一个就完事儿啦,要不然你想干等着挨骂啊?”她利落地签完,抱着本子跑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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